第三回宿草原颈强不能动,葛根汤发汗治痉证
一阵阵口干和背部的寒意将仲小依从睡梦中唤醒,草原清晨的日光刺得他有点睁不开眼。等眼睛适应了环境,仲小依才发现自己是睡在了离卫生院门口不远草地上。看着身边已燃成灰烬的柴火和脚上的藏袍,昨晚一幕幕热闹的景象开始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为了迎接他的到来,在桑吉院长的安排下,卫生院20多名职工给他搞了一个欢迎晚宴。晚宴上豪放好客的男女同事频频前来敬酒,让本来就不善饮酒的仲小依早早露出了醉意,还好在院长的保护下算是没有失态。晚饭后大家意犹未尽,拉着仲小依在卫生院不远的草地上架起篝火,围在一起跳起了热闹的锅庄舞。喧嚣的人群、悠扬的歌声、欢快的舞步、跳动的火苗,让清冷孤寂的草原之夜变得生动起来。
一会儿仲小依就出了一身汗,经过草原夜晚的凉风一吹,酒醒了一大半。仲小依这才注意到自己右手边的是桑吉院长,左手边牵着的正是给自己献哈达的年轻护士央才卓玛。小姑娘的手温润柔软,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已经攥出了细细的汗珠。仲小依抬眼望去,正迎上央才卓玛炽热的目光,弄得他不禁羞红了脸。央才卓玛却非常坦然,一边优美地旋转着,一边喊道:“喜欢我们草原吗?”
“喜——欢!”仲小依大声地回答。
“那就留下来!娶一个像卓玛一样漂亮的姑娘,生一堆可爱的小娃娃。”桑吉院长也开始打趣,不过这是他的真心话,也是让仲小依这样的人才能够留下了来的最好方式。
随着篝火逐渐减弱,新同事们一个个开始离去。仲小依在篝火边坐下来,才注意到草原的夜空,满天的繁星,密密麻麻,明亮而闪烁,从未离自己如此至近,仿佛触手可及,而且层层叠叠地一直铺到天际。银河像一条流光溢彩的巨大天河,从南向北横跨天际,在涌动中飞溅出无数银珠镶满寰宇。
“走,回去睡觉。”桑吉看到大家走光了,过来拍拍仲小依的肩膀。
“您先休息吧!我想在这里看会儿星星。”仲小依轻轻地回答。
“好!那我先走了,袍子留给你,不要着凉。草原的晚上冷得很!”桑吉把藏袍从腰上退下来,给仲小依披在背上,然后消失在黑暗里。
仲小依守着一堆余火,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望着东方的天际。那边的天空下,就应该是自己多年生活的地方,也是自己学医之地。城市的灯火应该璀璨依旧,但那些已在各地散作满天星的同学们不知都在干些什么?在这样的一个夏夜里,也不是也正有人在遥望天际?就这样,在前所未有的静寂夜晚里、在不知不觉的时光流逝中,伴随着残余酒精的作用,仲小依居然睡着了。
坐起来伸个懒腰,仲小依想去找点水喝,才发觉脊背发凉且僵得厉害,整个颈部都无法转动了。是落枕了吗?但旋即仲小依得出了否定的结论——两侧的颈部肌肉并没有压痛,而是自己后项两侧膀胱经循行的部位僵直且硬,向上拽着后脑,向下牵及整个背部不适。再摸一摸额头,自己脑门也有些发烫的感觉。
被桑吉院长不幸言中了——看来真是受了凉!仲小依暗道。走回卫生院宿舍,灌了一通热水,仲小依口干略减,背部怕冷的感觉也缓解不少,但却感到面部肌肉也有些拘紧,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本来今天仲小依想利用休息之机在乡驻地逛逛,顺便采购点生活用品。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决定马上去药房抓点药,吃药后休息——可不能耽误自己明天的门诊,否则上班第一天就请病假,那会让同事看扁自己。
仲小依晕晕乎乎,一边揉着脖子,一边来到药房。
年轻的中药师杜立行热情地打招呼:“仲医生,你脖子怎么了?落枕了吗?”
“不是!昨晚在草原上呆了大半夜,酒后出汗加上受了点凉,得了‘痉病’了。”
“痉病?”
看着杜立行迷惑不解的样子,仲小依接着说:“这是《金匮要略》中的病名,现在《中医内科学》中称为‘痉证’,是由于外感风寒湿邪,痹阻经络;或阴虚血少,筋脉失养而出现的以项背强直,口噤不开,甚至角弓反张为主症的一类病证。外感痉证和落枕很像,但前者以‘强直’为主,后者以‘疼痛’为著,常在颈背部有明显的压痛,这是二者区别的要点。”
“我这应该是汗出伤津,筋脉失濡;又感风寒,痹阻经络所致,根据现在项背强直、背冷恶寒、面部僵硬、语言不利等表现,应该是外感痉证中的‘刚痉’。”
“‘刚痉’?难道还有‘柔痉’不成?”
“是呀!仲景将外感痉病按是否伴有汗出和恶寒分为刚痉和柔痉两大类,刚痉用麻黄汤类方——葛根汤治疗,柔痉则用桂枝汤类方——瓜蒌桂枝汤治疗。这是仲景一贯的外感治疗分类思想,也是我们中医辨证论治的起源啊。”仲小依笑了。
“那你快开个方子,我来帮你抓药、煎好,然后直接送到宿舍,再照顾你服药,绝对做到‘一条龙’服务。我这里虽然不大,可东西却是一应俱全,只是目前中药饮片的使用量不高,我整天立在这里闲得都快生根发芽了!”杜立行不忘调侃一下自己。
仲小依流利地写好处方:葛根60克,麻黄15克,桂枝12克,大枣15克,炙甘草12克,防风9克,蝉衣6克,天花粉15克,太子参15克。又嘱托杜立行一会儿到食堂里取一大块生姜切片入药。
杜立行端着现在已经少见的小杆秤,麻利地运用退称法称取着中药:“葛根——麻黄——桂枝——大枣——炙甘草——防风,咦?我记得葛根汤里好像没有后面这些药啊?”
“是的!这是我根据实际情况加减的。《伤寒》《金匮》中的方子方小药宏,如果我们今天也这样开方,那无疑每味药的量就要很大,甚至会超过国家《药典》规定的数倍,容易增加患者的用药风险。为了在保证用药安全的同时又达到预期效果,所以现在临床医生在运用经方时多数还是会根据具体病机进行相应加减。象这个处方中加防风和蝉衣既能够助麻黄、葛根外散太阳阳明之邪,更能息风通络止痉;而加天花粉和太子参,则是针对痉病津液不足的病机来辅助正气。仲景在临证中,凡是遇到津液不足而渴者,都是加天花粉和人参,具体你可以去翻一下《伤寒论》中小柴胡汤和小青龙汤的方后注。”
“可你用的是太子参啊!”
“这你有所不知,仲景东汉时代所用的人参,并非今天吉林、辽宁所产之人参,而是产自山西上党地区的人参,其功能弱于人参而偏于补气养阴,如果要取其养阴之效,临床可以用太子参代替。”
“好勒!跟您长见识了,那你回去先歇着,改天我再请教!我这就给你熬药去!相信你的妙手加上我的良药——肯定让你覆杯而愈!”
岳小强赞赏